范仲淹《唐狄梁公碑》原文及翻译

范仲淹
原文：
    天地闭，孰将辟焉？日月蚀①，孰将廊②焉？大厦仆③，孰将起焉？神器④坠，孰将举焉？公讳仁杰，字怀英，太原人也。
    公尝赴并州掾⑤，过太行山，反瞻河阳，见白云孤飞，曰：“吾亲在其下。”久而不能去，左右为之感动。公尝以同府掾当使绝域⑥，其母老疾。公谓之曰：“奈何重太夫人万里之忧！”诣长史府请代行。时长史、司马方眦睚⑦不协，感公之义，欢如平生。
    公为大理寺承，决诸道滞狱⑧万七千人，天下服其平。武卫将军权善才，坐伐昭陵柏，高宗命戮之。公抗奏不却。上怒曰：“彼致我不孝！”左右筑公令出。公前曰：“陛下以一树而杀一将军，张释之所谓假有盗长陵一抔土，则将何法以加之⑨？臣岂敢奉招，陷陛下于不道！”帝意解，善才得恕死。
    公为宁州刺史，能抚戎夏，郡人纪之碑。及迁豫州，会越王乱后，缘坐者七百人，籍没者⑩五千口。有使促行刑，公缓之，密表以闻曰：“巨言似理逆人，不言则辜陛下好生之意，表成复毁，意不能定。彼咸非本心，唯陛下矜焉。”敕贷⑪之，流于九原郡。道出宁州旧治，父老迎而劳之曰：“我狄使君活汝辈耶！”相携哭于碑下，斋三日而去。
（节选自范仲淹《唐狄梁公碑》，有删减）
【注】①蚀：亏耗，损失。②廓：扫除，这里指复明日月。③仆：倒下。④神器：即帝位、政权。⑤掾：原为位助的意思，后为副职官员或官署属员的通称。⑥绝域：遥远的地方。⑦眦睚zìyá：指怒目而视，亦借指微小的怨忿。⑧狱：案件。⑨将何法以加之：汉文帝时，有人偷盗了汉高祖坐像前的环，文帝要诛其九族，张释之取下官帽上奏，认为按照法律只要杀其一人即可。如果因为盗取宗庙器物要诛九族，那么如果盗取高祖陵墓前的一抔土，该当如何处理。⑩籍没者：登记没收财产的人。⑪贷：宽恕。


译文：
    天地闭合，是谁将它劈开呢？日月亏耗，是谁复明日月呢？高楼倾覆，是谁将它筑起呢？政权将崩离，是谁将其托起呢？狄仁杰，字怀英，是并州太原人。
狄公曾经去并州任州掾，路过太行山，在山上转身遥望河阳，看见白云孤零零地飘去，他说：“我的父母就在云下。”久久不忍离开，同行的人被他感动。狄梁公在并州任法曹参军时，他的同僚郑崇质被派作使者，去非常遥远的地方，当时郑的母亲不但年高而且有病。狄梁公就对郑崇质说：“太夫人有病，而你将出使远方，这难道要你走一路操心一路吗？”狄梁公直接找州长史，要求代替郑出使。当时，州长史和司马两人正闹不团结，为公的义气所感动，就自动消除了他们之间的矛盾，齐心协力，合舟共事。
    狄公担任大理寺丞时，判决各地积压的案件，涉及一万七千多人，天下人叹服他的公正。武卫将军权善才因为砍伐昭陵的柏树，高宗下令处决他。狄仁杰直言上奏不肯退却。皇帝大怒，说：“他让我做了不孝的人！”身边的近臣示意他退出宫廷。狄仁杰却走上前说：“陛下因为一棵柏树而杀掉一位将军，正如汉代张释之所说：‘如果有人盗取了长陵的一捧土，那么要用什么刑法处罚他呢？’我怎敢听从陛下的命令（杀权善才），使陛下陷于不讲道义的境地呢！”高宗的怒气稍稍缓解了些，权善才因此得以饶恕死罪。
    狄公被任命为宁州的刺史，能够安抚边境上的戎夏之民，郡内的人们纪念他的功德而建碑。后来他被调任到豫州，此时越国内乱，有七百人因犯罪而受牵连，有五千口被登记没收财产。使者催促赶紧执行刑罚，狄仁杰使执行宫暂缓，暗中上表让皇帝知道说：“那个人口口声声反对我们，但并没有提到陛下对他们生生之意的关心，这份表一旦上交就会被毁掉，我们无法确定他们的真实意图。他们只是在假装，只是想得到陛下的怜悯。”陛下下旨宽恕他们，并将他们流放到九原郡。狄公走出宁州的旧治所时，老百姓前来迎接并赞美他，说：“是狄公让君王宽恕你们啊！”大家一起在碑下哭泣，然后守斋三天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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