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鼎孳《潭影堂诗序》原文及翻译
龚鼎孳
原文:
余与虞桓诸子定交在庚午之岁。余方垂髫,握椠铅,从两叔父后,而虞桓亦以弱冠籍甚诸生间。是时江淮南北,宴然无事。闾左斑白之老,不见兵革。吾等八九少年,朝于深柳园亭,而夕于广化精蓝,疏树高梧,晨钟暮梵,弦诵歌呼,无间风雨,酒酣顾视,意气飒然,横绝四海。曾几何时,干戈满眼,向所谓读书游息之地,既已荡为昆明劫灰,而尘海飘零,岁月如流,吾亦冉冉其将老。
今年初秋,与虞桓相聚于桃叶渡头,笛床屐齿,衡宇相望,夜阑灯炧,各如梦寐。虞桓风采精悍,不减畴昔,谓必当焚舟绝栈,以张吾军,而屦反棘门,忾然投笔。因出其近诗数种示余,率皆原本性情,独标风格,含颜吐谢,婉丽苍深,沨沨乎正始之音,杂之开元、大历中,不易辨也。记丁亥春日,楼中击钵阄题,竞工险绝。虞桓每一诗成,辄夺五花之簟。座客十年,升沉殊致。青松白石,古人以重素交。吾两人抽序心腹,白首如昨,一岁三台,不敌古人酒歌之乐矣。
虞桓平生负经世大志,岳岳折角,自其弱冠时,已蔚有坛席重名。一旦乘时登用,为斯道羽仪,如昔人召见殿上,言天下大事,我知虞桓必不曲学阿世,徒以通经取宰相封侯,遂自愉快也。盖吾社诸子,少长砥砺,不敢苟同流俗者如此,区区声韵之学,乌足以窥虞桓素所蓄积哉?
译文:
我和虞桓几位朋友在庚午年定交。我正值幼年,拿着文具,跟着两位叔父的后面,而二十来岁的虞桓已经在读书人中享有很大的名声了。那时,江淮南北,安然无事。闾里的老年人也没有经历过战事。我们八九个少年人,早晚或在深柳堂中,或在广化寺里,看着稀疏的树木高大的梧桐,听着早晨的钟声傍晚的梵音,或吟哦诵读或高吟呼号,风雨无阻,酒酣耳热之际环视四周,气概飒爽,冠绝天下。时间没过多久,到处都是战事了,以前的读书休息之所,已经成为战后余烬,而我们在尘世中漂泊,随着岁月流逝,不知不觉中已迈入老境。
今年初秋,我和虞桓在桃叶渡头相聚。笛声步履声可以相闻,居所可以相望,夜深灯灭之时,各自都有恍如梦寐之感。虞桓风采精干,不减当年,他说一定要破釜焚舟来壮大我军的声势,而来到军纪涣散的军营,气愤地要弃笔从戎。于是他又拿出近来所写的数种诗给我看,大都根源于诗人的性情,表现出独特的风格,与颜延之、谢灵运不相上下,他的诗或秀丽或苍深,音韵婉转有如正始之音,把他们置于开元、大历年间的诗歌中,也不容易分辨出来。想起丁亥年的春天,我们在酒楼中抓阄取题,限时作诗,竞相以险绝之韵相比高下。虞桓每一首诗写成,总能赢取五花簟。十年来,当年的座中之客,或升迁或沉沦,境遇已很不相同,然而当年的志节却像青松白石一样并未改变,古人因此看重旧交。我们两个人吐露心腹之言,虽已白头但是情感依旧,一年内升为三台之类的高官,也比不上古人饮酒歌呼的快乐。
虞桓生平怀抱经世治国的大志,议论犀利,不畏权贵,从他二十岁左右之时,已在文坛上享有盛名。他一旦为时所用,就能辅翼大道得行,正如古人在殿上被皇帝召见,纵论天下大事,我知道虞桓一定不会违背自己的学识阿谀奉承,只是凭借精通经典而封侯拜相,就感到自我满足了。我们社里的朋友们,年少的年长的相互勉励,都是这般不敢苟同流俗之人,那么凭借这区区音韵之学,怎么能看出虞桓素来所积累的志向与学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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