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永州万石亭记》原文及翻译

柳宗元
原文：
    永州崔中丞万石亭记御史中丞清河男崔公①，来莅永州。闲日，登城北墉，临于荒野藂翳②之隙，见怪石特出，度其下必有殊胜。步自西门，以求其墟。伐竹披奥，欹侧以入。绵谷跨溪，皆大石林立，涣若奔云，错若置棋，怒者虎斗，企③者鸟厉。抉其穴则鼻口相呀，搜其根则蹄股交峙，环行卒愕，疑若搏噬。于是刳辟朽壤，翦焚榛，决浍沟，导伏流，散为疏林，洄为清池。寥廓泓渟，若造物者始判清浊，效奇于兹地，非人力也。乃立游亭，以宅厥④中。直亭之西，石若掖分，可以眺望。其上青壁斗绝，沉于渊源，莫究其极。自下而望，则合乎攒峦，与山无穷。
    明日，州邑耋老，杂然而至，曰：“吾侪生是州、艺是野，眉厖齿鲵⑤。未尝知此。岂天坠地出，设兹神物，以彰我公之德欤？”既贺而请名。公曰：“是石之数，不可知也。以其多，而命之曰万石亭。”耋老又言曰：“懿夫公之名亭也，岂专状物而已哉！公尝六为二千石，既盈其数。然而有道之士，咸恨公之嘉绩未洽于人。敢颂休声，祝于明神。汉之三公，秩号万石，我公之德，宜受兹锡。汉有礼臣，惟万石君。我公之化，始于闺门。道合于古，佑之自天。野夫献辞，公寿万年。”
[注]①崔公：崔能，坐为南蛮所攻，陷群邑，为永州刺史。②藂翳：草木繁盛的样子。③企：站立。④厥：其。⑤眉厖齿鲵：眉毛花白，齿落更生细齿。形容老寿。


译文：
    御史中丞崔公是清河人，贬为永州刺史。闲暇的日子，(崔中丞)登上北边的城墙，观望到荒野上繁盛的树木之间，有怪石格外突出，忖度下面一定有特别的胜境。于是从西门走出去寻找怪石的所在。他们砍倒竹子从靠近水边的地方，侧着身子走进去。(走近那里发现)溪水穿越绵延的山谷，山谷中全是矗立的大石，疾流的溪水像天上奔跑的云彩，山谷中的石头错落着好像是摆放的棋子，有的石头威武如猛虎争斗，有的石头耸立如疾飞之鸟。挖出那洞穴，如同鼻口张开，探寻到洞的深处，那石头如同动物的蹄子大腿交相屹立，绕洞行走，奇异的景致特别使人惊愕，那石头好像要与人搏击，好像要将人吞噬。(这个时候，崔公让人)砍荆棘掘朽土，割掉并焚烧丛生的杂草，挖掘山间的水沟，疏导潜行于地下的流水，砍伐密集的树木使之分散成为疏林，疏导水流使水回旋形成清池。高远空旷的天空下池水清澈，如同造物者一开始就懂得分辨天地阴阳之气，将奇景呈现在这个地方，这里的奇景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于是(崔中丞)建造游亭，又在那中间建造屋宇。面对亭的西边，(看到的)奇石如同胳肢窝一样分摆两边，可以互相眺望。亭子上方是青色的山壁陡峭险峻，隐藏深远，不能探究到它的尽头。从下往上望，青崖像聚集的山峦连绵不尽，同山一样没有边际。
    第二天，州县有声望的老人纷纷到来，老人们说：“我辈生长在这个地方，在这片田野上耕种，现在眉毛花白，牙齿稀落了，(如此年老)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难道是天上掉下来，地上冒出来的，还是上天设置出这等神奇的东西用来彰显崔公的德行?”祝贺完毕就请崔公为亭子命名。崔公说：“这些石头的数量，多得不可得知。我因为石头之多就给它取名叫万石亭。”老人们又说：“您为亭子起的名字真是美好啊，然而难道只是描绘石头而已！您曾经六次担任俸禄为二千石的官，(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万石。但是，有识之士，都为您的嘉绩没有滋润给更多的人而遗憾。现在我们冒味赞颂您美好的名声，向神明祷告。汉朝的三公，俸禄号称万石。崔公的德行，应该享受这样的赏赐。汉朝有礼的臣子，就是万石君。崔公的教化，也是从家庭开始。思想与古代贤人相合，有来自上天的保佑。村野之人献上文辞，祝您长寿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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