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五代史·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原文及翻译
旧五代史
原文: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讳存勖,武皇帝之长子也。天祐五年春正月,武皇疾笃。及武皇厌代,帝乃嗣王位于晋阳,时年二十有四。乃下令于国中,禁贼盗,恤孤寡,期月之间,其俗丕变。帝每出,于路遇饥寒者,必驻马而临问之,由是人情大悦,王霸之业,自兹而基矣。及霸业已定,常身与俳优杂戏于庭,伶人由此用事。群臣愤嫉,莫敢出气;亦反有相附托以希恩泽者,四方藩镇争以货赂结之。又性刚好胜,不欲权在臣下,入洛之后,信伶宦之谗,颇疏忌宿将。李嗣源家在太原,三月,丁酉,表卫州刺史李从珂为北京内牙马步都指挥使以便其家,帝怒曰:“嗣源握兵权,居大镇,军政在吾,安得为其子奏请!”乃黜从珂为突骑指挥使,帅数百人戍石门镇。嗣源忧恐,上章申理,久之方解。是岁大饥多流亡,租赋不充。军士乏食,有雇妻鬻子者,老弱采蔬于野,百十为群,往往馁死,流言怨嗟,而帝游畋不息。宰相惧,帅百官上表言:“今租庸已竭内库有馀诸军室家不能相保傥不贩救惧有离心俟过凶年其财复集。”上即欲从之,刘氏曰:“吾夫妇君临万国,虽藉武功,亦由天命。命既在天,人如我何!”须臾,出妆具及三银盆、皇幼子三人于外曰:“人言宫中蓄积多,四方贡献随以给赐,所馀止此耳,请鬻以赡军!”宰相惶惧而退。同光四年三月,李嗣源反。夏四月丁亥朔,帝于乱中为流矢所中,崩于绛霄殿之庑下。
史臣曰:庄宗以雄图而起河、汾,以力战而平汴、洛,家仇既雪,国祚中兴。虽少康之嗣夏配天,光武之膺图受命,亦无以加也。然得之孔劳,失之何速?岂不以骄于骤胜,逸于居安,忘栉沐之艰难?静而思之,足以为万代之炯诫也。
(节选自《旧五代史》,有改动)
译文: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讳名存,是武皇帝的长子。天祐五年一月,武皇病重。武皇死后,庄宗便在晋阳即王位,时年二十四岁。于是下令全国,严禁贼盗,抚恤孤寡,个把月时间,民俗大变。庄宗每次外出,路上遇到饥寒的人,必会停马询问,因此人心大悦,王霸之业,从此有了基础。等到霸业已定,他常常与伶人一道在庭院里演杂戏,伶人因此而当权。大臣都非常愤恨,但是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也有的朝臣为了求得恩赏和提拔,反而依附于伶人,四方的藩镇将领争着贿赂、结交他们。后唐帝性情刚愎好胜,不愿意权归臣下,到了洛阳之后,听信了伶人宦官的谗言,对过去那些老的将领颇疏远忌恨。李嗣源家在太原,三月,丁酉(初五),他上表请求调卫州刺史李从珂为北京内牙马步都指挥使,这样对他照顾家里比较方便。后唐帝看了之后很生气地说:“李嗣源掌握兵权,身居大镇,军政大权在我手中,他怎么能为他的儿子提出请求呢?”于是贬李从珂为突骑指挥使,让他率领几百人戍守在石门镇。李嗣源对这件事又担忧又害怕,上书申辩,很长时间才缓解了和后唐帝的关系。这一年,庄稼收成不好,老百姓离乡背井,收上来的粮租赋税很不充足。士卒们由于缺乏粮食,有人嫁妻卖子;年老和体弱的人们在野外挖采野菜来充饥,有的十几人为一群,有的百来人为一群,这些人往往被饿死在外,人们经常慨叹愤恨,后唐帝却在外面不停地游玩打猎。感到害怕,就带领百官上奏后唐帝说:“现在收上来的租税已经用完,内库还有剩余,各军的家室都不能相保,如果不赶快赈救,怕有离心。等到过了灾年,钱财又会收集上来。”后唐帝打算听从他们的意见,刘皇后说:“我们夫妇以君主身份面临万国,虽然借助了武力的功劳,也是由天命安排。命运既然由天掌握,人们能把我们怎么样?”不一会儿,她把梳妆用具、三个银盆以及皇帝三个幼小的儿子抱到外面说:“人们都说宫中的积蓄多,但四面八方来的贡献随时都赏赐下去,所剩下的只有这些了,请把这些东西卖掉来赡养军队。”宰相听后十分害怕地退出宫。同光四年三月,李嗣源谋反。夏四月一日,皇帝在叛乱中被流箭射中,在绛霄殿廊下驾崩。
史臣说:“庄宗因有宏大的谋略在河、汾起兵,因奋力作战平定了汴、洛地区,家仇报了以后,登上帝位。即使像夏朝国君一样享受祭天时以先祖配祭,像汉朝的开国之君一样受命于天巩固统治,也没有不可的。但是得天下如此劳苦不易,失天下为何如此迅速?难道不是因为快速的胜利而骄奢,在安定的环境中淫逸,忘记了当初奔波劳苦的艰难?静下来思索,这道理足以成为后世万代的明显的警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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