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让与李太夫人》原文及翻译
金华子杂编
原文
李景让尚书,少孤贫。夫人某氏,性严重明断,近代贵族母氏之贤,无及之也。孀居东洛,诸子尚幼,家本清素,日用尤乏。尝值霖雨且久,其宅院内古墙夜坍聩。童仆修筑次,忽见一漕船,实以散钱。婢仆等当困窭之际,喜其有获,相率奔告于堂上。太夫人闻之,诫童仆日:“切未得辄取,候吾来视之而后发。”既到,命取酒酹之曰:“吾闻不勤而获禄,犹为身灾,士君子所慎者。非义之得也,吾何堪焉?若天实以先君余庆,悯及未亡人,当令此诸孤学问成立,他日为俸钱赍吾门,此未敢觌。”乃令函掩如故。其后诸子景让、景温、景庄皆进士擢第并有重名,位至方岳。景让最刚正,奏弹无所避。为御史大夫,宰相宅有看街楼子,皆幛之,《说郛》作皆封泥之。惧其纠劾也。以上见《说郛》,从《说郛》校。案《绀珠集》作看街楼阁皆泥之,畏其纠弹也。其摘目亦曰泥楼。然终以强毅为时所忌。旧俗除亚相16者,百日内若别有人登庸。《绀珠集》作大拜。谓之辱台。而景让未十旬,蒋公伸入相。景让除西川节度,赴任不逾年,乃请老归于洛下,终身不复再起。太夫人孀居之岁,才未中年,贞干严肃,姻族敬惮,训厉诸子,言动以礼。虽及宦达之后,稍怠于辞旨,则槚楚无舍。先是景让除浙西节度使,已而忽问曰:“取何日进发?”偶然忘思虑,便云拟取某日。太夫人曰:“若此日吾或有事,去未得如何?”景让惶惧,方悟失对。太夫人曰:“官职贵达,不用老母得也。”命童仆折去巾绶,挞于堂下。景让时已斑白,而高堂严厉,常若履冰。缙绅26之流,健羡莫及。其后在浙西日,左都押衙因应对乖礼,怒挞而毙之。既而三军汹汹,将致翻城。太夫人乃候其受衙之际,出坐厅中,叱景让立于阶下曰:“天子以方岳命汝镇抚,安得轻弄刑政! 苟致一方非宁,不唯上负圣君,而令垂暮老母,衔羞而死,且使老妇何面目见汝先大夫于地下?”言切语正,左右感咽。乃命坐于庭中,将挞其背。宾僚将校毕至,拜泣乞之。移时不许,大将以下,呜咽30感谢之。于是军伍帖然无复异议矣。景庄累举不捷,太夫人闻其点额,即笞其兄,中表皆劝。如是累岁,连受庭责,终不荐托。亲知切请之,则曰:“朝廷知是李景让弟,非是冒取一名者,自合放及第耳。”既而宰相果谓春官:“今年李景庄须放及第,可悯那老儿一年遭一顿杖。”是岁景庄登第矣。
选自《金华子杂编》
注释
1.李景让:人名。
2.尚书:官名。
3.东洛:地名,洛阳东。
4.坍聩:倒塌了。
5.漕船:专门运漕粮的船。
6.发:打开。
7.酹:将酒洒在地上,表示祭奠。
8.禄:俸给,指钱财。
9.未亡人:古代守寡的妇人,称自己是应该跟丈夫一块死去,但没有死,是“未亡人”。
10.孤:指死去父亲的孤儿。
11.赍:送到。
12.觌:见,相见。
13.擢第:科举考试取上了。
14.重名:好名望。
15.御史大夫:官名。
16.亚相:副宰相,尚书相当于副宰相。
17.登庸:选拔重用。
18.蒋伸:人名。
19.除:被任命为朝廷的官吏。
20.洛下:洛阳。
21.太夫人:指李景让的母亲。
22.槚楚:也作“夏楚”,古代木制刑具,用于笞打。此处用作动词。
23.绶:系印的丝带。
24.斑白:须发花白。
25.履冰:在冰上行走,形容要小心翼翼,时刻提心吊胆。
26.缙绅:官宦装束,指做官的人。
27.汹汹:喧扰,乱纷纷的。
28.先大夫:古人称死去的先辈为先,死去的父亲所以称先大夫。
29.移时:经时。
30.呜咽:哭声。
31.点额:考试落榜。
32.中表:表兄弟姐妹(姑表,姨表)。
译文:
李景让尚书年幼时父亲就死了,家里很穷困。他的母亲严谨庄重,明辨是非,做事果断,在当时那些贵族女性中,她的贤德别人是难以比拟的。
李太夫人在东洛寡居,几个孩子都还没成人,所以生活很艰苦。有一天,因为阴雨连绵,他们家院内的墙被雨水浸泡时间过长,夜里倒塌了。童仆们在修复围墙时在地下偶然发现了一条漕船,漕船里面装满了钱币。童仆们都很高兴,就跑去告诉李母。李太夫人对童仆说:“绝对不要动那些钱币,等我来看过后再处理。”她赶来后,先取了酒来,洒在地上,并暗暗地祷告说:“我听说如果得到不是勤劳得来的财富,如同灾难,所以凡正人君子对此都很慎重。对这种非义之财,我们怎敢随便动用。如果上天是因为我死去的丈夫的余福,可怜我这个还活着的人,那就请保佑我的孩子们都能学业有成,我家将使用自己挣得的俸禄。对这里埋的钱,我们不敢动他。”她命令将钱仍照原样埋在墙内。后来在她的教育下,她的孩子景让,景温,景庄都考上了进士。他们被朝廷委以重任,而且都在各自的职位上有很好的声誉。
景让为人最刚正,对见到的不良现象敢于向皇帝上奏弹劾,毫不留情。他做御史大夫时,宰相府面对街上的房子都常用布遮挡起来,因为怕他看出毛病,弹劾他们。由于他太正直,终于遭到当时官员的忌恨。按照旧习惯,一个人做了副宰相,在百天之内,如另有人也被提拔为副相,则被称为“辱台”。景让在做副宰相后不到一百天,蒋伸晋升为宰相。景让因此被任命为浙西节度使。他在节度使任上不到一年,就要求退休,说自己年纪大了。他回到了洛阳以后,从此就没有再做官。
太夫人开始守寡时,对自己的孩子管教很严,她的孩子们都讲道理,有礼貌。直到他们做了官以后,只要他们的言行稍稍有不谨慎的地方,就会受到母亲的笞责。以前景让被任命为浙西节度使时,他母亲忽然问道:“你准备那天起程?”景让仓促间没有好好考虑就答道:“准备某日。”太夫人说:“如果是某日,我可能是有事。”景让才感觉自己说错话了。他很惶恐不安。太夫人说:“做了大官就用不着母亲了?”于是命令童仆将景让的头巾取下来,让景让跪在堂下用棍棒笞责。景让那时头发已经花白,但母亲对他仍要求严格。母亲的严格使他一直保持谦虚谨慎,许多做官的人都羡慕他有这么严格而善良的母亲。
李景让在浙西的时候,有一位左司衙,因为答话没有礼貌,李景让很生气,就用杖责打他。但没有想到,竟把他打死了。因此整个军队内就骚乱起来,人们以为很可能要出大乱子。那时,太夫人走了出来,坐在正厅中。把景让叫到台下说:“皇帝让你坐镇一方,你不能乱用刑罚。如果我们这里混乱不安宁,不但辜负圣明天子的重托,也让你的快死的老母,非常羞愧。你这样做,叫我到了地府,怎么好向你那死去的父亲交代?”李太夫人的话说得中肯,正确。旁边的人听了都感动得哭了起来。太夫人就命令景让坐在大庭之中,要用棒打他的背。看见了这种情况,所有官吏将校都来了,哭着跪下为他求情,但李太夫人并不同意。那时,大将以下官员都哭着求她。将士们对这样的处理都很满意,整个部队情绪也安静下来,没有人再有意见了。
景庄屡次科考都考不上。李太夫人听说他又落榜,就用杖来笞责他的哥哥,那时他的表兄弟姐妹都不能劝阻。年年考不上,就年年被带到大厅笞责。亲戚们都希望景让能出面帮帮忙,但李景让绝不去为弟弟的科考托人说情。景让说:“如果朝廷知道李景让的弟弟是个人才,不是蒙混过关之流,能录取时自然会录取的。”那时,宰相也对主考官说:“李景庄今年要能考上多好,要不这可怜的老头儿一年要挨一次棍棒。”果然,那年景庄真的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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