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苑·复恩·夫施德者贵不德》原文及翻译

说苑
原文：
    夫施德者贵不德，受恩者尚必报；是故臣劳勤以为君而不求其赏，君持施以牧下而无所德。北方有兽其名曰蟨前足鼠后足兔是兽也甚矣其爱蛩蛩巨虚也食得甘草必啮以遗蛩蛩巨虚蛩蛩巨虚见人将来，必负蟨以走，蟨非性之爱蛩蛩巨虚也，为其假足之故也，二兽者亦非性之爱蟨也，为其得甘草而遗之故也。夫禽兽昆虫犹知比假而相有报也，况于士君子之欲与名利于天下者乎！夫臣不复君之恩而苟营其私门，祸之源也；君不能报臣之功而惮刑赏者，亦乱之基也。夫祸乱之原基，由不报恩生矣。
    赵襄子见围于晋阳，罢围，赏有功之臣五人，高赫无功而受上赏，五人皆怒，张孟谈谓襄子曰：“晋阳之中，赫无大功，今与之上赏，何也？”襄子曰：“吾在拘厄之中，不失臣主之礼，唯赫也。子虽有功皆骄，寡人与赫上赏，不亦可乎？”仲尼闻之曰：“赵襄子可谓善赏士乎！赏一人而天下之人臣，莫敢失君臣之礼矣。”
魏文侯攻中山，乐羊将，已得中山，还反报文侯，有喜功之色，文侯命主书曰：“群臣宾客所献书操以进。”主书者举两箧以进，令将军视之，尽难攻中山之事也，将军还走，北面而再拜曰：“中山之举也，非臣之力，君之功也。”
    北郭骚踵见晏子曰：“窃悦先生之义，愿乞所以养母者。”晏子使人分仓粟府金而遗之，辞金而受粟。有间，晏子见疑于景公，出奔，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吾悦晏子之义而尝乞所以养母者。吾闻之曰：养其亲者，身更其难；今晏子见疑，吾将以身白之。”遂造公庭求复者曰：“晏子天下之贤者也，今去齐国，齐国必侵矣，方必见国之侵也，不若先死，请绝颈以白晏子。”逡巡而退，因自杀也。公闻之大骇，乘驲而自追晏子，及之国郊，请而反之，晏子不得已而反之，闻北郭子之以死白己也，太息而叹曰：“婴不肖，罪过固其所也，而士以身明之，哀哉！”
（选自《说苑·复恩》，有删改）


译文：
    施行恩惠的人以不求感激为贵，接受恩惠的人以必定报答为高；所以臣子劳苦辛勤来为君王效力而不贪求君王的赏赐；君王掌控施恩来驾驭臣下而不求回报。北方有种野兽，它名叫蟨，前脚如鼠，后脚如兔。这种野兽，特别喜爱蛩蛩、巨虚，它吃到甜美的草料，一定衔给蛩蛩、巨虚吃。蛩蛩、巨虚发现有人将要过来，一定背上蟨才逃走。蟨并不是生性喜欢蛩蛩、巨虚，是为了借用它们的足力。这两种野兽，也并不是生性就喜欢蟨，是因为蟨找到甜美的草料会送给它们。禽兽昆虫，还知道互相帮助、彼此报答，何况士君子中想要在天下兴利扬名的人呢？臣子不报答君王的恩惠，反而贪于自己谋利，这是灾祸的根源；君王不能回报臣子的功劳，反而忌惮进行赏赐，这也是祸乱的根源。祸乱的根源，是因为不报恩产生的。
    赵襄子在晋阳城被围困，解围之后，奖赏五位有功之臣，高赫没功劳却受到最高赏赐，（有功的）五人都很生气。张孟谈对赵襄子说：“解晋阳之围的战役中，高赫没有大功，现在给他最高的赏赐，为什么呢？”赵襄子说：“我在被围困的险境中时，没有失去君臣礼节的，只有高赫。你们虽然有功劳，（但）都对我骄横。给高赫最高的赏赐，不也是可以的吗？”孔子听说这件事后说：“赵襄子可以说是善于奖赏贤士啊！赏赐一人就能使天下的臣子不敢失去君臣的礼节了。”
魏文侯攻打中山，乐羊任将军，攻取中山后，返回向魏文侯报功，有自负其功的神色。魏文侯命令主管文书的官员说：“群臣宾客所进献的书表，都拿进来。”主管文书的官员捧着两箱文书进来，魏文侯让将军乐羊看这些文书，全都是责难攻打中山这件事的。将军乐羊转身离开，面向北对魏文侯拜了两拜说：“中山被攻取，不是我的力量，是君王的功劳。”
    北郭骚亲自上门求见晏婴，说：“我私下从心底佩服先生的大义，想要讨一些来奉养我母亲的东西。”晏婴派人将仓库中的金钱和粮食分拨一些送给他，他不要金钱而接受了粮食。不久，晏婴在齐景公那里受到怀疑而出逃。北郭骚叫来他的朋友并告诉他们说：“我敬慕晏婴的仁义，并曾经向他乞讨过奉养母亲的粮食。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对赡养过自己母亲的人，应该用生命来替代他的灾难。现在晏婴被怀疑，我准备用生命来洗刷他的冤枉。”于是到齐景公的厅堂，请求传话的人转告景公说：“晏子是天下的贤人，现在离开齐国，齐国必定会受到进攻，如果必定见到齐国被人进攻，不如先死，请让我断颈来洗刷晏子的罪名。”说完恭敬地退下，便自杀了。齐景公听说这件事，十分惊骇，乘上驿马亲自追赶晏子，一直追到国都郊外，请求晏子返回。晏子不得已才返回，听说北郭骚用死来为他洗刷冤枉，长叹一声说：“我不贤，罪过本来就该这样的，却让贤士用生命来为我洗刷，真痛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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