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上孝宗皇帝第一书》原文及翻译
陈亮
原文:
臣窃惟中国天地之正气也,天命之所钟也,人心之所会也,衣冠礼乐之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以相承也。虽挈中国衣冠礼乐而寓之偏方①,天命人心犹有所系,岂以是为可久安而无事也!天地之正气,郁遏而久不得骋,必将有所发泄,而天命人心,固非偏方之所可久系也。
恭惟我国家二百年太平之基,三代之所无也;二圣北狩之痛,汉、唐之所未有也。方南渡之初,君臣上下,痛心疾首,誓不与敌俱生,卒能以奔败之余,而胜百战之敌。及秦桧倡邪议以沮之,忠臣义士斥死南方,而天下之气惰矣!三十年之余,虽西北流寓,皆抱孙长息于东南,而君父之大仇,一切不复关念,自非海陵②送死淮南,亦不知兵戈之为何事也。况望其愤故国之耻,而相率以发一矢哉!
陛下以江、淮之师为金人侵轶之备,而精择一人之沈鸷有谋、开豁无他者,委以荆、襄之任,宽其文法,听其废置,抚摩振厉于三数年之间,则国家之势成矣。
石晋失卢龙一道,以成开运之祸,盖丙午、丁未岁也。明年,艺祖皇帝始从郭太祖征伐,卒以平定天下。其后契丹以甲辰败于澶渊,而丁未、戊申之间,真宗皇帝东封西祀,以告太平,盖本朝极盛之时也。又六十年,而神宗皇帝实以丁未岁即位,国家之事于是一变矣。又六十年而丙午、丁未,遂为靖康之祸。天独启陛下于是年,而又启陛下以北向复仇之志。今者去丙午、丁未,近在十年间尔。天道六十年一变,陛下岂可不有以应其变乎?此诚今日大有为之机,不可苟安以玩岁月也。今乃驱委庸人,笼络小儒,以迁延大有为之岁月。臣不胜愤悱,是以忘其贱而献其愚。
(选自《钦定四库全书·龙川集卷一》,有删节)
[注]①偏方:这里指南宋管辖的江南地区。②海陵:指金废帝完颜亮,亦称海陵王。
译文:
我私下认为,中原地区是天地集正气孕育而成的,是天命钟爱、人心所向的地方,是典章制度礼乐文化汇集的地方,历朝帝王借以代代相传。虽然把中原地区丰富的典章制度和礼乐文化简单地移植到偏远的蛮荒之地,从表面上看天命与人心似乎有所依托了,难道这样一来,就真的可以长期相安无事了吗?天地的正气,因为遭到遏制(金人入侵)而长久得不到施展,一定会找到合适的机会将要发挥其威力;而天命和人心,本来就不能长久地委系在偏远的蛮荒之地。
我们宋朝二百多年来安宁和平的统治基础,这是从夏商周三代以来不曾有过的;前此两位君王被掳北上,惨痛的经历,也是汉、唐以来不曾有过的。我朝刚从中原迁都江南之时,不论君臣还是朝野,都痛心疾首,同仇敌忾,发誓不得让金人和我们同在,所以最终凭借逃奔溃败的残兵败将战胜了身经百战的劲敌。等到秦桧提出与金人议和的歪理邪说来阻挠抗金,忠义之臣刚直之士纷纷遭贬而死在南方,从此天下的抗金士气就一落千丈!三十多年之后,哪怕是当年从西北流亡来此立志复国的有识之士,如今也都只好怀抱孙辈,无所事事地在貌似太平的东南长期定居(做个自了汉),心中丝毫不再关心和挂念为君父报仇雪恨的大业。(其间)除了完颜亮败死在淮南,天下人都不知道战争是怎么回事了。更不要指望还有谁能念念不忘故国之耻而心生愤慨,从而相约抵抗向敌人射出一箭。
陛下(如果)在江淮一带布置精锐部队,用来防备金人的侵略扰攘,同时精心选择一个沉着勇猛、足智多谋、胸襟开阔且没有私心的人,把守备荆州、襄州的重任委托给他,并让他实行宽松政策,听任他任免属地官员,三几年之内,安抚百姓,秣马厉兵,报仇复国的大势就形成了。
石晋丢掉卢龙道,酿成了我朝开国以来的祸殃,说来大概是发生在丙午、丁未年之间的事情。石晋兵败的第二年,赵匡胤开始跟随郭太祖征战讨伐,最终平定了天下。之后,契丹人在甲辰年在澶渊被宋军击败,(我朝的威胁几乎全部解除),真宗皇帝于是在丁未、戊申年间东封泰山西祭先祖,以此昭告天下太平,这是本朝最强盛的时候。又过了六十年,神宗皇帝实际是在丁未年真正即位施政,国家的形势从这时完全发生了变化。又过了六十年,也就是大约又丙午、丁未年间,于是酿成了靖康之祸。也就在丁未年,陛下禀天命而生,上天又开导激励陛下您立下向北方金人复仇的志向。如今距离下一次的丙午、丁未年,只有十年不到的时间了。(古人说)上天运作的规律,六十年会有一次大的变化,陛下难道能不去顺应这种变化吗?这确实是如今大有作为的时机,不能苟且偷安而虚度了时光啊。现在陛下却委任平庸之人,笼络耍小聪明的读书人,从而延误了大有作为的好时光。臣下真是难忍内心的愤慨,所以忘记了自己卑微的身份斗胆献出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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