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乘《上书重谏吴王》原文及翻译

枚乘
原文：
　　枚叔〔善曰：《汉书》曰：吴王举兵西向，以诛晁错为名，汉闻之，斩错以谢诸侯。乘於是复说吴王。〕
　　昔秦西举胡戎之难，北备榆中之关，南距羌筰之塞，东当六国之从。六国乘信陵之籍，明苏秦之约，厉荆轲之威，并力一心以备秦。然秦卒禽六国，灭其社稷，而并天下。是何也？则地利不同，而民轻重不等也。今汉据全秦之地，兼六国之众，修戎狄之义，而南朝羌筰，此其与秦，地相什而民相百，大王之所明知也。今夫谗谀之臣，为大王计者，不论骨肉之义，民之轻重，国之大小，以为吴祸，此臣所以为大王患也。
　　夫举吴兵以訾於汉，譬犹蝇蚋之附群牛，腐肉之齿利剑，锋接，必无事矣。天下闻吴率失职诸侯，愿责先帝之遗约。今汉亲诛其三公，以谢前过，是大王威加於天下，而功越於汤武也。夫吴有诸侯之位，而富实於天子，有隐匿之名，而居过於中国。夫汉并二十四郡，十七诸侯，方输错出，军行数千里，不绝於郊，其珍怪不如山东之府；转粟西乡，陆行不绝，水行满河，不如海陵之仓；脩治上林，杂以离宫，积聚玩好，圈守禽兽，不如长洲之苑；游曲台，临上路，不如朝夕之池；深壁高垒，副以关城，不如江淮之险。此臣之所为大王乐也。
　　今大王还兵疾归，尚得十半。不然，汉知吴有吞天下之心，赫然加怒，遣羽林黄头，循江而下，袭大王之都，鲁东海绝吴之饷道。梁王饰车骑，习战射，积粟固守，以偪荥阳，待吴之饥。大王虽欲反都，亦不得已。夫三淮南之计，不负其约。齐王杀身以灭其迹，四国不得出兵其郡，赵囚邯郸，此不可掩，亦已明矣！今大王已去千里之国，而制於十里之内矣！张韩将北地，弓高宿左右，兵不得下壁，军不得太息，臣窃哀之，愿大王熟察焉。

 
译文：
 
前言：
　　〔李善说：《汉书》上说：吴王反叛发兵向西攻打汉军，名义是清君侧杀晁错，朝廷听说后，杀了晁错向诸侯国认错。枚乘於是再次劝说吴王。〕

　　从前秦国发兵在西面抗击胡戎的侵扰，北面在榆中县设立边关备边，在南面构筑要塞抵御羌、筰异族，东面打击六国合纵的军队。六国响应信陵君的号召，同意苏秦的建议，使出荆轲刺秦王的威猛，同心协力对付秦国。然而秦国最终还是拿下六国，毁灭他们的国家，兼并了天下。是何原因呢？是因为双方的资源不相同，百姓的能力不对等。而今汉朝拥有秦朝的全部的疆界，兼并了六国的人口，与戎狄修善关系。而且羌筰也都臣服，和秦国想比，疆土是秦国的十倍，人口是秦国的百倍，这些都是大王您非常清楚的。而今那些谗谀的大臣，给大王您出主意的人，不向您劝说骨肉亲情，百姓的能力，国家的强弱，只是为吴国招来祸难，这是臣下为大王您担心的。
　　发吴国的军队与大汉较量，就好像苍蝇和蚊子附在一群牛的身上，拿着腐肉去碰利剑，与大汉交锋，必定徒劳无功。天下人听说吴国率先丢了作为诸侯国的本分，都会斥责吴国未遵守先帝生前的嘱托。而今大汉已杀了作为三公的晁错，来为此前的错误道歉，这让大王您已威震天下，而功德超越了商汤王和周武王。吴国虽然只是诸侯国的地位，而富足其实已与天子一样，虽名义上偏居一隅，而占有的地盘比朝廷还大。大汉并二十四个郡县，十七个诸侯国，四面八方都要进贡，军队走出数千里，还没离开城郊，但是奇珍异宝还不如大王您的府藏多。向西面的长安运送粮食，水陆并进络绎不绝，可还不如您的海陵仓多；修建上林苑，并建造离宫，积聚各种珍玩，圈养各种禽兽，可还不如您的长洲苑。游览曲台，驾临上路，不如您的朝夕池。高深的壁垒，配以关城，不如吴国江淮天险。这是臣下我为大王您感到高兴的。
　　而今大王您能马上收兵撤回，还有一半的可能保全自己。不然的话，大汉朝廷知道吴国有吞并天下的野心，勃然大怒，派遣水军羽林黄头郎，沿江而下，袭击大王的都城，命令鲁国进入东海郡断绝吴军的粮饷运输。命令梁王加强军备，操练军队，囤积粮草，固守城池，威胁荥阳，等待吴军粮草断绝。那时大王您就是想再返回都城，也做不到了。淮南三王的想法就是不再参与。齐王以自杀避免阴谋败露，胶东、胶西、济北、菑川四国也无法从郡县出兵，赵王被围困在邯郸，这些都无法掩盖的现实，情况已经明朗了！而今大王您丢下方圆千里的封国，被限制在这扎营的十里范围内。北面有汉军张羽和韩安国带领的军队，汉军弓高侯（韩王信子，韩颓当）在左右两翼，而吴军的士兵不能撤下壁垒，军队没有喘息机会，臣下我为此悲哀，愿大王您能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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