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知实篇》之《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原文及翻译
王充
原文:
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于国,桓公怪之,问管仲曰:“与仲甫谋伐莒,未发,闻于国,其故何也?”管仲曰:“国必有圣人也。”少顷,当东郭牙至。管仲曰:“此必是已。”乃令宾延而上之,分级而立。管仲曰:“子邪,言伐莒?”对曰:“然。”管仲曰:“我不伐莒,子何故言伐莒?”对曰:“臣闻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意之。”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欢然喜乐者,钟鼓之色;愁然清净者,衰绖之色;怫然充满手足者,兵革之色。君口垂不吟所言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又莒也臣窃虞国小诸侯不服者其唯莒乎臣故言之”夫管仲,上智之人也,其别物审事矣。云“国必有圣人”者,至诚谓国必有也。东郭牙至,云“此必是已”,谓东郭牙圣也。如贤与圣绝辈,管仲知时无十二圣之党,当云“国必有贤者”,无为言圣也。谋未发而闻于国,管仲谓“国必有圣人”,是谓圣人先知也。及见东郭牙,云“此必是已”,谓贤者圣也。东郭牙知之审,是与圣人同也。
客有见浮于髡①于梁惠王者,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客曰:“子之称淳于生,言菅、晏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寡人未足为言邪?”客谓髡。髡曰:“固也!吾前见王志在远,后见王志在音,吾是以默然。”客具报,王大骇曰:“嗟乎!淳于生诚圣人也?前淳于生之来,人有献龙马者,寡人未及视,会生至。后来,人有献讴②者,未及试,亦会生至。寡人虽屏左右,私心在彼。”夫髡之见惠王在远与音也,虽汤、禹之察,不能过也。志在胸臆之中,藏匿不见,髡能知之。以髡等为圣,则髡圣人也。如以髡等非圣,则圣人之知、何以过髡之知惠王也?观色以窥心,皆有因缘以准的之。
(选自王充《论衡·知实篇》,有删改)
[注]①淳于髡,人名,姓淳于,名髡,战国时齐国人。②讴,唱歌。
译文:
齐桓公与管仲商议讨伐莒国,谋划好了还没有行动而国内的人都知道了,齐桓公感到很奇怪,问管仲说:“我与仲父商议讨伐莒国,还没有行动,国内的人都知道了,这是什么原因呢?”管仲回答说:“国内一定有圣人。”一会儿,正好东郭牙来了,管仲说:“一定是这个人了”于是就派一个管接待的官员把他请到殿堂上,分别按宾主的位置站好,管仲说:“是您说我们要讨伐莒国吗?”东郭牙说:“是的。”管仲说:“我没想要讨伐莒国,你凭什么说我们要讨伐莒国呢?”东郭牙回答说:“我听说君子善于谋划,小人善于推测,我是私下推测出来的。”管仲说:“我没有说要讨伐莒国,你根据什么推测的呢?”东郭牙回答说:“我听说君子脸上有三种神色:婚庆喜事时表露出欢乐高兴的神色;举办丧事时,表露出愁苦哀伤的神色;发生战争时,表露出非常愤怒以致气得四肢发抖的神色。你的口开而不闭,说的正是‘莒’字;你的手臂举起来指,所对着的又是莒国的方向。我私下想国家小而又不服从齐国的诸侯,大概只有莒国吧!因此我就这样说了。”管仲,是很有智慧的人,他(善于)区别事物和考察事理。他说“国内一定有圣人”,是真心诚意地说国内一定有。东郭牙来了,管仲说“一定是这个人”,就是说东郭牙是圣人。如果圣人与贤人根本不是一类,管仲明知当时并没有像黄帝等十二圣之类的人,他就应该说“国内一定有贤人”,不应当说是“圣人”。谋划好了还没有行动而国内的人都知道了,管仲说“国内一定有圣人”,这是说圣人能先知。等到看见了东郭牙,说“一定是这个人”,是说贤人就是圣人。东郭牙对事情了解得这样清楚,这和圣人是一样的啊。
有个宾客把淳于髡引见给梁惠王。梁惠王一连两次接见他,淳于髡始终一言不发。梁惠王对此很不高兴,因此责备那个宾客说:“你赞扬淳于髡先生,说管仲、晏婴都赶不上他。等到他见了我,我并没有什么收获。难道我不值得跟他谈话吗?”这个宾客把梁惠王的话告诉了淳于髡。淳于髡说:“本来嘛,我前一次见梁惠王时,他的心思放在远处,后一次见他时,他的心思在音乐上,我因此没有说话。”宾客把淳于髡的话一一汇报给梁惠王,梁惠王听后大吃一惊。说:“哎呀!淳于髡先生实在是个圣人呀!前一次淳于髡先生来,正好有人来献龙马,还没来得及看,正碰上淳于髡先生来了。后一次淳于髡先生来,正好有人来献歌手,我还没来得及试听,正巧淳于髡先生又来了。虽然我屏退了左右的人,然而我的心思都在那儿。”淳于髡能观察到惠王的心思在远处和音乐上就,是成汤、夏离那样明察的人,也不能超过他。一个人的心思藏在心里,从外面发现不了,淳于髡却能知道。如果把淳于髭这类人看作是圣人,那么淳于髡就是圣人了;如果认为淳于髡这类人不是圣人,那么所谓圣人的明智,又怎么能超过淳于髡对于梁惠王的了解呢?通过观察面部表情来探测内心的活动,都是由于有所依据才能推测得那么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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