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武论》原文及翻译
苏轼
原文:
古之善言兵者,无出于孙子矣。利害之相权,奇正之相生,战守攻围之法,盖以百数,虽欲加之而不知所以加之矣。然其所短者,智有余而未知其所以用智,此岂非其所大阙欤?
夫兵无常形,胜无常处。是以其说屡变而不同,纵横委曲,期于避害而就利,杂然举之,而听用者之自择也。是故不难于用,而难于择。择之为难者,何也?锐于西而忘于东,见其利而不见其穷,得其一说,而不知其又有一说也。此岂非用智之难欤?
夫智本非所以教人,以智而教人者,是君子之急于有功也。变诈汩其外,而无守于其中,则是五尺童子皆欲为之,使人勇而不自知,贪而不顾,以陷于难,则有之矣。深山大泽,有天地之宝,无意于宝者得之。操舟于河,舟之逆顺,与水之曲折,忘于水者见之。何者?不役于利也。夫不役于利,则其见之也明。见之也明,则其发之也果。
古之善用兵者,见其害而后见其利,见其败而后见其成。其心闲而无事,是以若此明也。不然,兵未交而先志于得,则将临事而惑,虽有大利,尚安得而见之!若夫圣人则不然。居天下于贪,而自居于廉,故天下之贪者,皆可得而用;居天下于勇,而自居于静,故天下之勇者,皆可得而役;居天下于诈,而自居于信,故天下之诈者,皆可得而使。天下之人欲有功于此,而即以此自居,则功不可得而成。是故君子居晦以御明,则明者毕见;居阴以御阳,则阳者毕赴。夫然后孙子之智,可得而用也。
今夫世俗之论曰:兵者,诡道也。非贪无以取,非勇无以得,非诈无以成。廉静而信者,无用于兵者也。嗟夫,世俗之说行,则天下如鸟兽之相搏,婴儿之相击,强者伤,弱者废,而天下之乱何从而已乎?
(取材于《苏东坡全集》)
译文:
古代善于讲兵法的人,没有能超过孙武的。利和害的相互比较,奇和正的相互依存,交战坚守攻击围困的各种方法,大约有一百多条,即使想增益它也不知道增益什么内容。但是他的短处,是智谋有余却不知道怎样运用智谋,这难道不是他的一大欠缺吗?
战争没有恒常的形态,胜利没有经常的处所。因此他的解说屡次变化而不同,纵横交错曲折辗转,期望避开祸害而获得好处,杂乱地列举各种方法,听凭使用的人自己选择。因此不是难在使用上,而是难在选择上。选择成为困难的原因,是什么呢?向西突进却忘了东面(可能的危机),见到好处却看不到难处,得到其中的一说,却不知道它还有一说。这难道不是运用智谋的难处吗?
智谋本来不是用来教给人的东西,把智谋教给人,这是君子急于有功的行为。变诈把表面现象扰乱,心中没有主守,那么五尺高的童子都想去做到它,让人勇猛却不知道为什么勇猛,贪婪不顾,最后陷入灾难,这种情况是有的。深山大泽里,有天地之间的宝物,无意得到宝物的人能够得到它。在河里驾船,船在顺水还是逆水中行驶,船和水的曲折变化,忘记自己是在水里的人能够见到。为什么呢?是不被利益奴役的缘故。不被利益奴役,那么看问题就清楚。看问题清楚,那么举事就果断。
古代善用兵的人,见到不利的因素然后看到有利的因素,见到失败而后看到成功。他们的心里闲适无事,因此看得像这样分明。不这样的话,还没开始交战先想到获取,那么将会临事迷惑,即使有再大的利益,还怎么能够见到!至于圣人则不是这样。天下皆贪,而自己清正廉洁,所以天下的贪者都可以被我所用;天下皆勇,而自己沉着冷静,所以天下的勇者,都可以被我使役;天下皆诈,而自己诚信待人,所以天下的诈伪者,都可以被我驱使。天下的人想要在这些方面有功,就以这些行为自居,那就不可以成功。因此君子处于隐处来统治明显的事物,那么明显的事物全部显现在面前;处在暗处驾驭显露在外的事物,那么露在表面的事物都会奔赴而来。然后孙武的智谋,可以得到使用了。
现在世俗的观点说:用兵之法,是诡诈之道。不贪婪就没有什么办法取得利益,不勇猛就没有办法取得胜利,不欺诈就没有什么办法获得成功。廉洁宁静并且诚信的作法,对于用兵打仗没有什么作用。哎,世俗的说法流行,那么天下的人像鸟兽一样互相搏斗,像小孩子一样互相击打,强壮的受伤,弱小的残废,天下的混乱到什么时候停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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