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梓人传》原文及翻译(二)
柳宗元
原文:
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彼其劳心者欤!能者用而智者谋,彼其智者欤!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为天下者本于人。其执役者,为徒隶,为乡师、里胥;其上为下士;又其上为申士、为上士; 又其上为大夫、为卿、为公。离而为六取,判而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连率①能。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啬夫、版尹、以就役焉,犹众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
彼佐天子相天下者,举而加焉,指而使焉,条其纲纪而盈缩焉,齐其法制而整顿焉;犹梓人之有规矩、绳墨以定制也。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视都知野,视野知国,视国知天下。其远迩细大,可手据其图而究焉,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能者进而由之使无所德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炫能,不矜名,不亲小劳,不侵众官,日与天下之英才讨论其大经,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
相道既得,万国既理,天下举首而塑曰:“吾相之功也”后之人循迹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谈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而不得纪焉,犹梓人自名其功而执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谓相而已矣。其不知体要者反此:以恪勤为公,以簿书为尊,炫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窃取六职百役之事,听听于府庭,而遗其大者远者焉,所谓不通是道者也。犹梓人而不知绳墨之曲直、规矩之方圆寻引之短长, 姑夺众工之斧斤刀锯以佐其艺、又不能备其工,以至败绩,用而无所成也, 不亦谬欤?
(节选自柳宗元《梓人传》)
译文:
我听说劳心的人役使别人,劳力的人被别人役使。他大概是劳心的人吧! 有一般技艺的人出力劳动,有 才智的人出谋划策,他大概是有才智的人吧!这足够可以作为辅佐天子、治理国家的法则了,事情没有比这更 相近似的了。治理国家在于以人为根本。那些从事具体工作的人,是徒隶,是乡师、里胥,他们的上面是下士; 下士上面是中士、上士;再往上是大夫、是公卿。大略上可以分为六种职别,又可以细分为各种差事。国都以外,直到四方边境,有方伯、连率这样的封疆大吏。每个郡有郡守,每个县有县令,而且都有副手辅助行政。下面有胥吏,再往下有啬夫、版尹来担当职役,就像工匠们各怀技能,靠劳力吃饭一样。
那辅佐天子、治理国家的人,推荐人才,委任职责,发出命令,指派任务,调整纲纪,进行增减,统一法制,整顿天下;这就好像梓人有规矩和绳墨而绘制出图样一样。选择天下的官吏,使他们适合自己的职务;安置天下的老百姓,使他们专心从事自己的职业。看了国都就了解了郊外,看了郊外就了解了诸侯国,看了诸侯国就了解了整个天下。那些远近大小的国事,可以根据手中的图本来研究、了解,这就好像梓人在墙上绘画官署房子的图样而完成工程一样。把有才能的人提拔上来并充分发挥他的本领,使他不必对任何人感恩戴德;把没有才能的人辞退让他休息,他也不敢恼恨。不炫耀自己的才能,不夸耀自己的功名,不亲自去做那些微小琐碎的事情,不干涉众官的工作,每天和天下的杰出的人才一起讨论治理国家的根本道理,这就像梓人善于运用众工匠而不自夸手艺一样。这样以后,做宰相的道理才算懂得, 各诸侯国才得到了治理。
做宰相的方法真正掌握好了,全国各地真正治理好了,天下的人就会抬头仰望着说:“这是我们宰相的功劳啊!”后人也会根据史书记载的事迹仰慕说:“这是那个宰相的才能啊!”有士人谈论殷、周治理国家,说:“伊尹、傅说、周公、召公。”那些从事具体事务的官员虽然终日辛劳,但史书上却没有记载,就像那个木匠师傅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梁上表明自己的劳绩一样,而实际动手造房子的工人们是不能列名的。宰相真是伟大呀!通晓这个道理的,只有我们所说的宰相罢了。那些不知道全局要领的人却与此相反: 他们以谨小慎微,忙忙碌碌为大事,以抄写官署中的文书、簿册为重责,夸耀自己的才能和名声,亲自去做那些微小琐碎的事情,干涉众官的工作,侵夺部下官吏应做的事拿来自己做,并洋洋得意地在相府夸耀自己,却丢掉了那些重大的、长远的事情,这是所说的不懂得做宰相的道理的人。这就像梓人不懂得绳墨可正曲直,规矩可画方圆,寻引可量短长,暂且夺取工匠们的斧子刀锯来帮助他们发挥技艺,却又不能完成他们的工作,以至于事情失败, 使用了他们却没有成功一样,这不也是错误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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