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孔北海赞》原文及翻译

苏轼
原文：
    文举以英伟冠世之资，师表海内，意所予夺，天下从之，此人中龙也。而曹操阴贼险狠，特鬼蜮之雄者耳。其势决不两立，非公诛操，则操害公，此理之常。
    而前史乃谓公负其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讫无成功。此盖当时奴婢小人论公之语。公之无成，天也。使天未欲亡汉，公诛操如杀狐兔，何足道哉！世之称人豪者，才气各有高庫，然皆以临难不惧，谈笑就死为雄。操以病亡，子孙满前而咿嘤涕泣，留连妾妇，分香卖履，区处衣物，平生奸伪，死见真性。世以成败论人物故操得在英雄之列而公见谓才疏意广岂不悲哉！操平生畏刘备，而备以公知天下有己为喜，天若祚汉，公使备，备诛操无难也。予读公所作《杨四公赞》，叹曰：方操害公，复有鲁国一男子慨然争之，公庶几不死。乃作《孔北海赞》曰：文举在天，虽亡不死。我宗若人，尚友千祀。视公如龙，视操如鬼。
（选自宋·苏轼《孔北海赞》，有删改）



译文：
    孔文举（孔融）凭借英俊奇伟冠绝众人的资质，作为天下人学习的表率，他的赞许和贬低，让天下人都跟从他的态度，这是人中之龙。但曹操阴险毒辣，是鬼蜮之中最阴险之人。两个人势不两立，不是孔融杀掉曹操，就是曹操杀掉孔融，这是常理。
    而之前的历史竟然评价说孔文举依仗自己不凡的才气，志在平定动乱，然而才干有限却抱负远大，最终无法成功，这大概是当时卑鄙之人评论文举公的话。文举公没有成功，是天意。假使上天不想使汉朝灭亡，文举公诛杀曹操就像杀死狐兔等小动物一样，哪里值得谈起呢！世间被称为人间豪强的，才气各有高低，然而都把面临危难不惧怕，谈笑赴死的人称为枭雄。曹操因生病而将死之时，在子孙面前哭哭啼啼，留恋妻妾，留下了分香卖履、筹划安排衣物用品的遗令，平生诡诈虚伪，死的时候露出了真实面目。世间以功业成败来品评人物，所以曹操能够在英雄之列，而文举公却被评价为抱负远大而才干有限，难道不让人感到悲哀么！曹操平生害怕刘备，而刘备因为文举公知道天下有刘备这样一个人物而高兴（指早年孔融被黄巾军围困，派太史慈向籍籍无名的刘备求救，刘备为自己被孔融所知而大为兴奋），上天如果庇佑大汉，文举公被刘备任用，那么刘备诛杀曹操也不是什么难事了。我读文举公所写的《杨四公赞》，有所感叹说：正在曹操准备诛杀孔融的时候，又有鲁国一个男子愤激慷慨为之争辩，文举公差点可以不被杀。于是写了《孔北海赞》说：文举公英灵在天，虽然身死但精神永存。我尊重这个人，把他当作朋友在千年之后依然祭祀。我称文举公是人间之龙，把曹操看作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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