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答李廌书》原文及翻译
苏轼
原文:
轼顿首,先辈李君足下。别后递中得二书,皆未果答。专人来,又辱长笺,且审比日孝履无恙,感慰深矣。惠示古赋近诗,词气卓越,意趣不凡,甚可喜也。但微伤冗,后当稍收敛之,今未可也。足下之文,正如川之方增,当极其所至,霜降水落,自见涯涘,然不可不知也。
录示孙之翰《唐论》。仆不识之翰,今见此书,凛然得其为人。至论褚遂良不谮刘洎,太子瑛之废缘张说,张巡之败缘房琯,李光弼不当图史思明,宣宗有小善而无人君大略,皆《旧史》所不及。议论英发,暗与人意合者甚多。又读欧阳文忠公志文、司马君实跋尾,益复慨然。然足下欲仆别书此文入石,以为之翰不朽之托,何也?之翰所立于世者,虽无欧阳公之文可也,而况欲托字画之工以求信于后世,不以陋乎?足下相待甚厚,而见誉过当,非所以为厚也。近日士大夫皆有僭侈无涯之心,动辄欲人以周、孔誉己,自孟轲以下者,皆怃然不满。此风殆不可长。又仆细思所以得患祸者,皆由名过其实,造物者所不能堪,与无功而受千钟者,其罪均也。深不愿人造作言语,务相粉饰,以益其疾。
足下所与游者元聿,读其诗,知其为超然奇逸人也。缘足下以得元君,为赐大矣。《唐论》文字不少,过烦诸君写录,又以见足下所与游者,皆好学喜事,甚善!甚善!独所谓未得名世之士为志文则未葬者,恐于礼未安。司徒文子问于子思:“丧服既除然后葬,其服何服?”子思曰:“三年之丧,未葬,服不变,除何有焉。”昔晋温峤以未葬不得调。古之君子,有故不得已而未葬,则服不变,官不调。今足下未葬,岂有不得已之事乎?他日有名世者,既葬而表其墓,何患焉。辱见厚,不敢不尽。冬寒。惟节哀自重。
译文:
苏轼有礼,尊敬的李君足下。别后,收到你寄来的二封信,都未及时回复。有专人来,又劳你给我捎来长信,并知道你近来在服丧期间,生活起居没有出问题,我感到宽慰许多。承蒙你向我展示了你过去和现在写的诗赋,诗赋的用词超群,意境不凡,十分令人喜爱。但不足的方面是略显冗长,今后当稍加收敛,而今还没有做到。你的文采,正如同川流正在涨水时,当水涨到了极限,秋天霜降时节,川流的水就会降下来,自然就能看到边际,这可不能不知晓。
给我带来孙之翰的《唐论》。我不认识孙之翰,而今看到这本书,让人惊叹他的为人。看到他说到褚遂良没有诬陷刘洎,废太子瑛是由于张说的缘故,张巡兵败是由于房琯的缘故,李光弼不该图谋史思明,唐宣宗心怀小善却没有君王的宏图大略,这些都是《旧史》论说所不及的地方。他的议论表现得才华超群,有很多观点与我暗暗相合。又读了欧阳修给他写的墓志铭、司马光给他的《唐论》写的跋文,更增加了许多感慨。然而你想让我把他们写的再书写下来,以便刻在墓碑上,以期让孙之翰名垂千古,这一请求是为什么呢?孙之翰的文章能立于世间,即便是没有欧阳修写的墓志铭也是可以的,又何必要借用字画的工巧来使后人信服呢,不是太愚蠢了吗?你对我的情感深厚,然而对我的赞誉过当了,感情深厚不是这样体现的。近来士大夫都有夸大其词无所顾忌的心思,动不动就想让别人把自己比作周公、孔子去赞誉,要是比作孟轲,都会失望和不满。这种风气断不可以滋长。另外我想,一切的祸患都源自于名过其实,这些是上帝也不能忍受的,这与无功受禄,是一样的罪过。我极为不喜欢别人言语造作,只为相互吹捧,这只会增添毛病。
和你关系密切的元聿,我读了他的诗,知道他是个超脱奇逸的人。你与他为友,是会很有助益的。
《唐论》文字不少,这就过于劳烦诸位的眷写抄录,这又可见与你交往的人都是好学又愿意做事的人,很好!很好!
唯独说到,在没有得到闻名于世的人给写的墓志铭,就不能为亲人下葬,恐怕于礼不合。司徒文子问子思:“丧服脱去,再下葬要穿什么丧服?”子思说:“三年守丧,没有下葬,丧服不变,哪里会脱丧服。”从前晋朝的温峤由于没有给母亲下葬而不能接受任命。古代的君子,由于不得已的原因才没能给母亲下葬,就一直穿着丧服不变,任命的官职也不接受。而今你没有给亲人下葬,难道有什么不得已的事吗?以后有闻名于世的人给写了墓志铭,再办一次葬礼,写上墓志铭,有何不可。由于你的厚爱,所以不得不多说一些。冬日寒冷。你要节哀保重。
相关文言文
电脑版 版权所有 文言文大全 浙ICP备05019169号-2 公安备案号 :330381023305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