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离俗览第七》原文及翻译
吕氏春秋
原文:
凡人主必信,信而又信,谁人不亲?君臣不信,则百姓诽谤,社稷不宁。处官不信,则少不畏长,贵贱相轻。赏罚不信,则民易犯法,不可使令。交友不信,则离散郁怨,不能相亲。百工不信,则器械苦伪,丹漆染色不贞。夫可与为始,可与为终,可与尊通,可与卑穷者,其唯信乎!信而又信,重袭于身,乃通于天。以此治人,则膏雨甘露降矣,寒暑四时当矣。
齐桓公伐鲁。鲁人不敢轻战,去鲁国五十里而封之。鲁请比关内侯以听,桓公许之。曹翙谓鲁庄公曰:“君宁死而又死乎,其宁生而又生乎?”庄公曰:“何谓也?”曹翙曰:“听臣之言,国必广大,身必安乐,是生而又生也;不听臣之言,国必灭亡,身必危辱,是死而又死也。”庄公曰:“请从。”于是明日将盟,庄公与曹翔皆怀剑至于坛上。庄公左搏桓公,右抽剑以自承,曰:“鲁国去境数百里,今去境五十里,亦无生矣。钧其死也,戮于君前。”管仲、鲍叔进,曹翙按剑当两陛之间曰:“且二君将改图,毋或进者!”庄公曰:“封于汶则可,不则请死。”管仲曰:“以地卫君,非以君卫地。君其许之!”乃遂封于汶南,与之盟。归而欲勿予,管仲曰:“不可。人特劫君而不盟,君不知,不可谓智;临难而不能勿听,不可谓勇;许之而不予,不可谓信。不智不勇不信,有此三者,不可以立功名。予之,虽亡地,亦得信。以四百里之地见信于天下,君犹得也。”庄公,仇也;曹翔,贼也。信于仇贼又况于非仇贼者乎夫九合之而合壹匡之而听从此生矣管仲可谓能因物矣。以辱为荣,以穷为通,虽失乎前,可谓后得之矣。物固不可全也。
(节选自《吕氏春秋·离俗览第七》)
译文:
凡是君主一定要诚信,诚信而又诚信,谁能不亲附?君臣不诚信,那么百姓就会批评指责,国家就不得安宁。当官不诚信,那么年轻的就不敬畏年长的,地位尊贵的和地位低下的就会互相轻视。赏罚不诚信,那么百姓就会轻易犯法,不可以役使。结交朋友不诚信,那么就会离散怨恨,不能互相亲近。各种工匠不诚信,那么器物就会粗劣作假,丹和漆等颜料就不纯正。可以跟它一块开始,可以跟它一块终止,可以跟它一块尊贵显达,可以跟它一块卑微穷困的,大概只有诚信吧!诚信而又诚信,诚信重叠于身,就能与天意相通。靠这个来治理人,那么滋润大地的雨水和甜美的露水就会降下来,寒暑四季就会得当。
齐桓公攻打鲁国。鲁国人不敢轻率作战,离鲁国都城五十里封土为界。鲁国请求像齐国的封邑大臣一样服从齐国,桓公答应了。曹翙对鲁庄公说:“您是愿意死而又死呢,还是愿意生而又生?”庄公说:“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曹翙说:“您听从我的话,国土必定广大,您自身必定安乐,这就是生而又生;您不听从我的话,国家必定灭亡,您自身必定遭到危险耻辱,这就是死而又死。”庄公说:“我愿意听从你的话。”第二天将要盟会时,庄公与曹翙都怀揣着剑到了盟会的土坛上。庄公左手抓住桓公,右手抽出剑来指着自己,说:“鲁国都城本来离边境几百里,如今离边境只有五十里,反正也无法生存了。削减领土不能生存与跟你拼命同样是死,让我死在您面前。”管仲、鲍叔要上去,曹翙手按着剑站在两阶之间说:“两位君主将另作商量,谁都不许上去!”庄公说:“在汶水封土为界就可以,不然的话就请求一死。”管仲对桓公说:“是用领土保卫君主,不是用君主保卫领土。您还是答应了吧!”于是终于在汶水之南封土为界,跟鲁国订立了盟约。桓公回国以后想不还给鲁国土地,管仲说:“不可以。人家只是要劫持您,并不想跟您订立盟约,可是您却不知道,这不能说是聪明;面对危难却不能不受人家胁迫,这不能说是勇敢;答应了人家却不还给人家土地,这不能算作诚信。不聪明、不勇敢、不诚信,有这三种行为的,不可以建立功名。还给它土地,这样虽说失去了土地,也还能得到诚信的名声。用四百里土地就在天下人面前显示出诚信来,您还是合算的。”庄公是仇人,曹翙是敌人,对仇人、敌人都讲诚信,更何况对不是仇人、敌人的人呢?桓公多次盟会诸侯而能成功,使天下一切都得到匡正而天下能听从,就由此产生出来了。管仲可以说是能因势利导了。他把耻辱变成光荣,把困窘变成通达。虽说前边有所失,不过可以说后来有所得了。事情本来就不可能十全十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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