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公家范》原文及翻译
资治通鉴
原文:
汉文帝时,有人上书,齐太仓令淳于意有罪,当刑,诏狱逮系长安。意有五女,随而泣。意怒,骂曰:“生女不生男,缓急无可使者。”于是少女缇萦伤父之言,乃随父西,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属,虽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可得。妾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便得改行自新也。”书闻,上悲其意。此岁中亦除肉刑法。缇萦一言而善天下蒙其泽后世赖其福所及远哉。
《书》曰:“辟不辟,忝厥祖。”《诗》云:“无忘尔祖,聿修厥德。”然则为人而怠于德,是忘其祖也,岂不重哉!
晋李密,犍为人,父早亡,母何氏改醮。密时年数岁,感恋弥至,烝烝之性,遂以成疾。祖母刘氏躬自抚养。密奉事以孝谨闻,刘氏有疾则泣,侧息,未尝解衣。饮膳汤药,必先尝后进。仕蜀为郎,蜀平,泰始诏征为太子洗马。密以祖母年高,无人奉养,遂不应命。上疏曰:“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私情区区,不敢弃远。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氏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而报养刘氏之日短也。乌鸟私情,乞愿终养。”武帝矜而许之。
平庐节度使杨损,初为殿中侍御史,家新昌里,与路岩第接。岩方为相,欲易其厩以广第。损宗族仕者十余人议曰:“家世盛衰,系权者喜怒,不可拒也。”损曰:“今尺寸土,皆先人旧物,非吾等所有,安可奉权臣邪!穷达,命也。”卒不与。岩不悦,使损按狱黔中。年余还。彼室宅,尚以家世旧物,不忍弃失,况诸侯之于社稷,大夫之于宗庙乎?为人孙者,可不念哉!
(节选自《司马光·温公家范》)
译文:
汉文帝时,有人上书,齐太仓令淳于意犯了罪,应当判刑。文帝下诏将淳于意逮捕,关进长安的监狱。淳于意有五个女儿,她们跟在父亲后边哭泣。淳于意发怒,骂道:“我只生了女儿,没生儿子,有了危急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帮忙。”他的小女儿缇萦感伤于父亲的话语,便跟随父亲西行至长安,上书文帝说:“我父亲当官,齐地人都称赞他廉洁公正。他如今犯法判了(肉)刑。我悲痛的是死者不能复生,受刑的人不能再肢体完好,即便他想改过自新,也没有途径,最终还是不可能了。我愿自己进官府做奴婢,来赎免父亲的罪行,使他能够改过自新。”汉文帝看过她的上书,悲悯她的孝心(就免了她父亲的罪)。这一年,朝廷还废除了肉刑法。只因为缇萦一句话说得好,普天下的百姓都享受恩泽,后人也受益于她的恩惠,她的恩泽所及太远了。
《尚书》说:“人如果有罪过,就会使他的祖先蒙羞。”《诗经·大雅·文王》说:“不要忘记你的祖先,要继承发扬先人的德业。”这样说来,做人如果不修德行,是忘记了他的祖先。这难道不重要吗?
西晋的李密,是犍为人,父亲早死,母亲何氏改嫁。这时李密只有几岁,他性情淳厚,恋母情深,思念成疾。祖母刘氏亲自抚养他。李密侍奉祖母以孝顺和恭敬闻名当时,祖母刘氏有了病,他就哭泣,侍候祖母,夜里未曾脱衣。为祖母端饭菜、端汤药,他总要尝过之后才让祖母服用。他在蜀汉做郎官,蜀中平定后,泰始初年,晋武帝委任他为太子洗马。他因为祖母年高,无人奉养,就没有接受官职。他上书武帝说:“我如果没有祖母,也就不能活到今天。祖母如果没有我,就不能安度晚年。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因为我的区区私情,我不敢放弃奉养而远离祖母。我今年四十四岁,祖母今年九十六岁,因此我为陛下效忠的时日还很长,可是我报恩于祖母的日子却很短。因奉养老人的私情,我请求皇上准许我为祖母养老送终。”武帝同情他,并同意了他的请求。
齐国彭城刘郡丞,性情至孝,祖母身患毒疮,多年不愈,他就手拿膏药,亲自为祖母敷药治疮,以致于手指都溃烂了。
平庐节度使杨损,起先担任殿中侍御史时,家住在新昌里,与路岩的住宅相邻。路岩当时刚担任宰相,想买杨损家的马圈来扩大庭院。杨损家族的十多个当官的子弟商议说:“家世的盛衰,与当权者的喜怒相关联,我们不能拒绝这件事。杨损说:“我们家的尺土寸地,都是祖先留给我们的遗产,并不是我们自己的,怎么能将它奉送给权臣呢?困窘显达,都是命。”最终还是没有把马圈卖给路岩。路岩不高兴,就派杨损到贵州去巡视监狱。一年后杨损才得以回来。那些房屋住宅,尚且因为是祖传的资产,不忍舍弃,更何况诸侯对于社稷,大夫对于宗庙呢?为人子孙后辈,能不念及祖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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