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记富察中丞四事》原文及翻译

袁枚
原文：
    乾隆七年，粤东旱。总督张示禁小钱，且曰：“平．粜．三米厂宜减一，粜者无过二升。”  公闻大惊，召广州知府曰：“吾欲汝保十五日无事，汝不能，吾手斩汝！”知府跽而请曰： “何也？”公曰：“制军所以减粜者，虑米不继，故留余于仓也。不知民情一变，仓之余官能留乎？不若倾倒出之，使民知之。今宜增一厂为四厂，宜不计斗石，宜兼收小钱。十五日中，仓未竭，雨必至，民将大安。第恐汝违吾言，先白制军，致掣吾肘，则事败矣。”知府如公教，民欢声如雷。
    公署．广东布政使，前官程公仁沂被劾待罪。广州知府来，手一册呈公，曰：“此程狱词。”   公问：“讯乎？”曰：“未也。”“然则何以有词？”曰：“向例抚军劾官，无所待讯，不过拟供状具狱而已。”公正色责之曰：“讯藩司大员，而汝乃代为之供。我才短，不能核人伪供，明日候圣裁。”知府阴喝汗下，长跽请曰：“某死罪，此案良不实。求赐还原册，讯明再启。”公笑曰：“能如是，吾何求！”
    乾隆四年，诏丁．银．摊入地亩，永为例。海内便之。惟山西解州、安邑五州县不肯，曰： “此地富民无田，若摊丁于地，是贫民代富民完粮也。”征输者以为然，竟私用旧法。上风闻，命巡抚某议覆。巡抚请如新例。公争之曰：“五州县执贫富之说，因循已久，一旦改更，   民必变。”巡抚忿然，召河东道某趣办，河东道难于抵牾，严牒下解州牧。牧惧，即制巨梃千，长枷百余，驱迫呼号。安邑民揭竿起。巡抚扰急不知所为，命公往。公至安邑，先张示称：尔曹皆国家爱养元元急迫生变我来非征尔欲平定安集之肯自首归诚者赦民未晓公意闭堡门不出未几，天子特命大学士讷亲来鞫。讷别访乱民五百，檄．公与副将擒讯。公具牒称众宜可阔略。讷愈怒，文书火急。公不为动，抵拦者三。五百人闻之，泣，竟面缚出投公。
公讳庸，字师健，满洲富察氏。
（选自袁枚《小仓山房文集·卷八》，有删改）


译文：
    乾隆七年，粤东大早。总督张贴官令禁用小钱（铜钱），并且说：“平价出售粮食店铺应三减一，卖粮不能超过二升。”公听闻此事大吃一惊，召广州知府说：“我希望你能保十五日无事，（如果）你不能，我亲自斩你！”知府跪着请教说：“为什么？”公说：“制军（即总督）之所以减少卖米数量，是考虑米后继不足，所以要在粮仓里留一些。（却）不知民情一旦生变，粮仓中留下的粮食官府能保得住吗？不如全部拿出来，让老百姓知道实情。现在最应该将一个店铺增为四个店铺，应该不限制数量，应该同时兼收小钱。十五天内，粮仓不会枯竭，雨水必至，百姓一定会大安。只是担心你违背我的话，先禀告制军，以致干扰阻挠我，那样的话事情就会失败（不可挽回）。”知府按照公的方法，百姓欢声如雷。
    公代理广东布政使，前任官员程仁沂被弹劾等候治罪。广州知府来拜见，拿着一份简册给公看，说：“这是程仁沂的判决书。”公问：“审问了吗？”回答说：“没有。”“既然这样，那么哪来的判决书？”说：“按照惯例抚军弹劾下官，不需要审问，不过是拟定供状备文定案而已。”公严厉地责备他说：“审问布政使司大员，而你竟然代他写供状。我才学短浅，不能审察别人的伪供，明日等候圣上的裁决吧。”知府语塞不能对答并汗如雨下，长跪请求说：“我犯了死罪，此案很不符合实际。请求赐还原册，审问清楚之后再禀告。”公笑着说：“能这样，我还有什么要求！”
    乾隆四年，朝廷下诏把丁银（人头税）并入田税征收，并定为永久制度。全国范国内都很顺利。只有山西解州、安邑五州县不肯实行，说：“这些地方富裕百姓没有田地，如果把丁银摊入田税，这样做是让贫民代富民交田税。”收赋税的人也认为对，从始至终私自用旧法。圣上听到传闻，命巡抚某查议并答复。巡抚要求按照新例征税。公为五州县百姓争辩说：“五州县坚持贫富之说，沿用已久，一旦更改，百姓一定生变。”巡抚很愤怒，下令给河东道官员某并催促他迅速办理，河东道对他们意见相抵触感到非常为难，就将措辞严厉的公文下发到解州牧。解州牧害怕，立即制造大棍棒一千多，刑具百余，驱使强迫大声呵斥。安邑百姓揭竿起事。巡抚焦急之中不知道怎么办，命公前去（止乱）。公到了安邑，先张贴告示说：“你们都是国家爱护养育的百姓，急迫之下才生变。我来不是征讨你们，是要让地方安定，愿意自首归顺的会给予赦免。”百姓不知道公的意思，关闭堡门不出。不久，天子特命大学士讷亲来审问。讷亲另外访问得知有乱民五百，将讨伐晓谕的文书给公与副将，让他们捉拿乱民进行审问。公写文书称对百姓应该宽容。讷亲愈加愤怒，再传火急文书。公不为所动，抵挡抗拒了多次。五百人听说后，泪下，竟两手反绑主动出堡投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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