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颢《定性书》原文及翻译

程颢
【原文】

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以外物为外。牵己而从之，是以己性为有内外也。且以己性为随物于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为在内?是有意于绝外诱，而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既以内外为二本，则又乌可遽语定哉?

【译文】

所说的定性，就是指无论动要达到定，还是静也要达到定；不能受迎来送往的影响，也不能受内外亲疏的影响。如果是将外物当作了外，就会让自己受到这个“外”的影响。因为人的性情中是有内外亲疏的区别的，而且这样还会让自己的真性跟随外物泄露在外。即当真性泄露在外时，内在的真性还能剩下什么呢？这就要求人要有意识地杜绝外界对自己的诱惑，让自己不要意识到性情中的那些内外亲疏的区别。即既然将内外亲疏视为本质的不同，又怎么能够匆忙地下结论说已经定了呢？

【原文】

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物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易》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苟规规于外诱之除，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顾其端无穷，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今以恶外物之心，而求照无物之地，是反鉴而索照也。

【译文】

天与地平常的表现，是用自己的内心来普照万物，却并不是有意为之的。圣人平常的表现，也是显示为是顺着万物的，却并不有意控制自己这么做的。所以君子想要学天地圣人，不如扩大自己的心胸关注大的公平，这样事物来了，就顺着应对就行了。《易经》上说：“卜算是吉祥的，就不要后悔了，即使是来往的朋友，也会顺从你的心意。”人如果将精力放在了计较谋划去除外部的诱惑，那么这样的诱惑消灭了东边的，还会在西边出现。这不是人的时间不够用的问题，而是的确世间的诱惑没有穷尽，不可能真正消除所有的诱惑啊。每个人都有不能消除的不同的诱惑，所以人很难达到得道的境界。人大多的问题是出在自己的私心，以及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上。自己的私心造成了不能用有为的办法来应对各种情况；自以为是的小聪明造成了不能拥有明透的直觉来顺应自然。所以现在的人用厌恶外物的心，去追求感受到没有事物影响的境界，这是弄反了标准，又怎么可能感受得到没有事物影响的境界呢？

【原文】

《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孟氏亦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两忘则澄然无事矣。无事则定，定则明，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
 
【译文】

《易经》上说：“艮卦是关注背部，而不注意保护全身；走在院子里，却找不到人。”孟子也说：“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之人，他们只会穿凿附会。”这就是与其按人的习性排斥外而接纳内，不如将内与外都不要去关注它们。不关注内外亲疏的区别，人反而沉静清明起来，有事也变成无事了。没有事则心定，心定则心明，心明了，哪还会因为为人往来所累呢？

【原文】

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则圣人岂不应于物哉?乌得以从外者为非，而更求在内者为是也。
 
【译文】
 
圣人高兴，是因为事物本身值得高兴；圣人发怒，是因为事物本身值得发怒，所以圣人的高兴与发怒并不是从他的内心中来的，而是事物本身带来的。所以圣人的表现难道不是对事物本身的表现吗？这就告诉我们：不是从外来的就是错，而从内来的就是对。

【原文】
 
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视圣人喜怒之何如哉?夫人之情，易发而难制者，唯怒为甚。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矣。
 
【译文】
现在那些因为自己的私心、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所形成的高兴与发怒，又怎么能同圣人表现出来的高兴与发怒相提并论呢？因为一般人的情感，容易发生且很难控制，发怒则更难控制。但如果在发怒时，马上不去注意发怒，即转移注意力，而是将注意力放在思考道理上是对是错，也能够发现外在的诱因，这就不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了，这样对于道的接近，大约该是走了超过一半的路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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