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于清端公传》原文及翻译

袁枚
原文：
    公姓于，讳成龙，字北溟，山西永宁人。公清介绝俗，用兵如神，尤善治盗。江宁盗号鱼壳者，拳捷，有司莫能禽。公抵任时，官吏惮公远迎，公日旰不至。方惊疑探刺，而逻者报公早单车入府矣。群吏饰厨传①不受，馈饩牵②不受，一郡不知所为。按察使某，公年家子也，从容言：“公过清严，则上下之情不通，某意欲具一餐为雅寿。”公笑曰：“以他物寿我，不如以鱼壳寿我。”按察使喻意，出()千金为募。
    雷翠亭者，名捕也，出而受金，司、库、县握手嘱曰：“我等颜面寄汝矣，勉之。”翠亭质妻子于狱，侦知鱼方会群盗，张饮秦淮，乃伪乞者，跪席西，呢呢求食。鱼望见疑之，刃肉冲其口，雷仰而吞，神色不动。鱼咋曰：“子胡然？子非丐也，子为于青天来禽我耳！行矣，健儿，肯汝累乎？”翠亭再拜，群役入而加锁，拥之赴狱。司、府、县贺于衢。
    是夕，公秉烛坐，梁上砉然有声，一男子持匕首下。公叱：“何人？”曰：“鱼壳也。”公解冠几上，指()头曰：“取！”鱼长跪笑曰：“取公头，不待公命也。方下梁时，如有物击我，手不得动。方知公神人，某恶贯满矣。”自反接，衔匕首以献。公曰：“国法有市曹在。”呼左右饮之酒，缚至射棚下，许免其妻子。
迟明，狱吏报失盗，人情汹汹，司、府、县相贺者转而相尤。趋辕跪谢告实，而公已命中军将鱼壳斩决西市。
                    (选自袁枚《于清端公传》，有删改)
注①厨传：古代供应过客食宿、车马的处所。②饩牵：牛羊等牲畜，泛指粮、肉等食品。


译文：
    于成龙，字北溟，山西永宁人。于成龙清正耿直超过世人，擅长用兵，用兵如神，特别是擅长治理盗贼。江宁有个号称鱼壳的盗贼，拳脚敏捷，官吏没有谁能够捉住他。于成龙到任时，那些属官因害怕于成龙而到很远的地方迎接他，而他到了天色很晚也没有到达。大家正惊讶疑虑准备派人打探时，而巡逻的士兵报告于成龙已早早地独自乘车到了官府。众属吏为他装饰处所他不接受，给他馈赠肉食他也不接受，整郡的人不知道怎么办。按察使某公，是于成龙科举同年的公子，很从容地对他说：“您过于公正清廉，就不能够沟通上下的感情，我想准备一桌酒席为您祝寿。”于成龙笑着说：“用这些东西为我祝寿，还不如抓到鱼壳为我祝寿呢。”按察使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拿出千金为此事招募。
    雷翠亭是一名非常出名的捕快，他出来接受赏金，司、库、县抓住他的手嘱咐他说：“我们的脸面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努力啊。”雷翠亭把妻子作为人质放在衙门，探察得知鱼壳正在与众盗贼聚会，在秦淮河设帐畅饮，于是就伪装成乞丐跪在宴席西边，絮絮不休地乞求饭食。鱼壳望见他起了疑心，便用刀扎肉伸到他的口边，雷翠亭仰头吞食，神色丝毫不动。鱼壳诈探他说：“你是谁，你不是乞丐，你是替于青天来捉拿我的啊！行啊，英雄，怎肯连累您呢？”雷翠亭叩拜了两次，这时一群衙役进入，给鱼壳带上枷锁，簇拥他押赴监狱。司、府、县在衙门恭贺他。
    这天晚上，于成龙拿着蜡烛独坐，屋梁之上发出砉然的声音，一位男子拿着匕首从屋梁上下来。于成龙叱责说：“什么人？”回答说：“我是鱼壳。”于成龙摘下帽子放在几案上，指着自己的头说：“来取吧！”鱼壳跪着大笑说：“取你的头，不等你下令。刚我从房梁上下来时，就像有东西击打我，手不能够动弹。我才知道你确实是神人，我作恶多端。”自己反手拿着匕首献上。于成龙说：“国法刑具都在。”就叫身边的人给他喝酒，再捆绑到箭靶之下，答应免除他妻子儿女的罪行。
    第二天早晨，狱吏报告丢失的东西，百姓情绪激动，司、府、县中恭贺的人转而互相指责，都争着跪下道谢并说出实情，而于成龙已经让中军将鱼壳在西市进行斩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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