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独庵集序》原文及翻译
高启
原文:
诗之要:有曰格,曰意,曰趣而已。格以辨其体,意以达其情,趣以臻其妙也。体不辨则入于邪陋,而师古之义乖;情不达则堕于浮虚,而感人之实浅;妙不臻则流于凡近,而超俗之风微。三者既得,而后典雅、冲淡、豪俊、幽婉、奇险之辞,变化不一,随所宜而赋焉,如万物之生,洪纤各具乎天;四序之行,荣惨各适其职,又能声不违节,言必止义,如是而诗之道备☐。
夫自汉、魏、晋、唐而降,杜甫氏之外,诸作者各以所长名家,而不能相兼也。学者誉此诋彼,各师所嗜,譬犹行者埋轮一乡,而欲观九州之大,必无至矣。盖尝论之,渊明之善旷而不可以颂朝廷之光,长吉之工奇而不足以咏邱园之致,皆未得为全也。故必兼师众长,随事摹拟,待其时至心融,浑然自成,始可以名大方,而免夫偏执之弊矣。
余少喜攻诗,患于多门莫知所入,久而窃有见,于是焉,将力学以求至,然犹未敢自信其说之不缪也,欲而未暇焉。同里衍斯道上人,别累年矣。一日,自钱塘至京师,访余钟山之寓舍,出其诗所谓《独庵集》者示余。其词或闳放驰骋以发其才,或优柔曲折以泄其志。险易并陈,浓淡迭显,盖能兼采众家,不事拘狭。观其意亦将期于自成,而为一大方者也。间与之论说,各相晤赏,余为之拭目加异。夫上人之所造如是,其尝冥契默会而自得乎?其参游四方有得于识者之所讲乎?何其说之与余同也。吾今可以少恃而自信矣。因甚爱其诗,每退直还舍,辄卧读之不厌。
然昔人有以禅喻诗,其要又在于悟,圆转透彻,不涉有无,言说所不能宣,意匠所不可构。上人学佛者也,必有以知此矣。毋递其归,尚留与共讲焉。
译文:
诗歌的要义,包括体制、意蕴、趣味三者罢了。用诗歌的体制来辨别文体,用意蕴来表达情感,用趣味来极尽美感的妙处。文体不分清楚诗歌会变得歪斜粗陋,这和学习古人是相违背的;情感表达不到位诗歌就会落入浮夸空虚,这样诗歌就不感人了;风味美感不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诗歌就流于平凡浅显,超俗之感就无从谈起了。这三要素具备了之后,诗歌语言可以典雅、朴实、豪放、幽婉、奇险,变化不一、风格多样,只要根据合适的内容创作就行了。就如万物的生长,大小都由天定;春夏秋冬四季的运行,兴盛凋零适合各自的季节特点。能够做到各种声调不违背节律,言语能够表达含义,像这样那么诗歌创作的方法就具备了。
自汉、魏、晋、唐以来,杜甫除外,诸位作者都各有所长自成一家,却不能互相兼备融通。求学的人赞誉这个诋毁那个,各自学习自己喜欢的,犹如行者身在一乡却想看尽天下的阔大,肯定是没有办法实现的。我曾经说过,渊明的诗文悠闲旷达却不能用来歌颂朝廷的圣明,李贺的诗文精巧奇特却不能吟咏邱园的雅致,都是因为没有学习全面。所以一定要互相学习博采众长,随事临摹拟写,等到所写之文和内心融为一体之时,浑然天成,才可以自成一家,从而免于偏好的弊端。
我从小就喜欢研究诗歌,担心向多方学习而不知道该怎么说,时间久了之后自己私下在这方面才有了这样的看法见解,并且努力学习实践以达到这样的目标,但还是不敢自信自己的言论没有错误,想要向有识之士征求意见但又没有时间。同乡姚广孝,和他分别已经有好几年了。一天,从钱塘到京城,到钟山我的住处来探访我,拿出他的叫《独庵集》的诗集给我看。他的诗词有的阔大奔放来展示他的才学,有的优雅婉转来抒发他的志向。诗文的惊奇与平实之特点兼而有之,词风的艳丽与淡雅交替显现,都是因为他能学习百家,博采众长,不拘泥不狭隘。看他的作品内容发现他也有自己的一些新的创造,可以说是大方之家。有时跟他谈论这方面的观点,各自领悟互相欣赏,我就更对他充满殷切的期待。衍斯道上人姚广孝所创造的成就像这样,是他自己一人暗中体悟默想得到的呢,还是参游四方从有识之士所讲的口中得到的呢?他的学说观点和我的多么的相似啊。我现在可以借此而少依靠他人而相信自己了。因为特别地喜欢他的诗文,侍奉君主回来之后回到家里,我经常就躺着读而且百读不厌。(不久,衍斯道上人姚广孝要回去了,请求我为他的诗文集作序,我推辞但没有被答应,就写下自己的肤浅看法回复给他。)
古人有用禅理喻诗,它的要领在领悟,圆转透彻,不说有或没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衍斯道上人姚广孝是信佛的人,必定会知晓明白这个道理。不要急着回去啊,留下来和我一起讨论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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