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符《潜夫论·交际》原文及翻译
王符
原文:
语曰:“人惟旧,器惟新。昆弟世疏,朋友世亲。”此交际之理人之情也今则不然多思远而忘近,背故而向新;或历载而益疏,或中路而相捐,牾先圣之典戒,负久要之誓言。斯何故哉?退而省之,亦可知也。势有常趣,理有固然。富贵则人争附之,此势之常趣也;贫贱则人争去之,此理之国然也。
夫与富贵交者,上有称举之用,下有货财之益。与贫贱交者,大有赈贷之费,小有假借之损。今使官人虽兼桀、跖之恶,苟结驷而过士,士犹以为荣而归焉,况其实有益者乎?使处子虽苞颜、闵之贤,苟被褐而造门,人犹以为辱而恐其复来,况其实有损者乎?
惟有古烈之风,志义之士,为不然尔。恩有所结,终身无解;心有所矜,贱而益笃。诗云:“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故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世隘然后知其人之笃固也。
俗士浅短,急于目前,见赴有益则先至,顾无用则后背。是以欲迹之徒,竞推上而不眼接下,争逐前而不这恤后。是故韩安国能遗田蚡五百金,而不能赈一穷;翟方进称淳于长,而不能荐一士。夫安国、方进,前世之忠良也,而犹若此,则又况乎末涂之下相哉?此奸雄所以逐党进,而处子所以愈拥蔽也。非明圣之君,孰能照察?
富贵未必可重,贫贱未必可轻。人心不同好,度量相万亿。许由让其帝信,俗人有争县职,孟轲辞禄万钟,小夫贪于升食。是以伯夷采薇而不恨,巢父木栖而自愿。由斯观诸,士之志量,固难测度。凡百君子,未可以富贵骄贫贱,谓贫贱之必我屈也。
(节选自王符《潜夫论·交际》)
译文:
常言道:“人要旧的好,物要新的好。兄弟之间世代疏远,朋友之间却世代相亲。”这是交际的道理,也是人之常情。而现在却不是这样,人们大多思慕远方的人却遗忘近旁的人,背离老朋友而奔向新朋友;有的人经过数年而渐渐疏远,有的人在半道上就互相抛弃了,他们违背了先哲的遗训,背弃了长久约定的誓言。这是什么原因呢?回头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形势的发展有其固定的趋向,情理有其固有的规律。富贵之人,人们争相去攀附,这就是形势固定的趋向;贫贱之人,人们争相离去,这就是情理固有的规律。
与富贵之人交往,从长远看有被称誉举荐的好处,从眼前看有金钱财货方面的好处。和贫穷卑贱的人交往,从大处看,有救济借钱方面的花费,从小处看,有借出物品的损失。现在假如官员即使兼有夏桀和盗跖的恶行,如果他乘着豪华的车子去拜访士人,士人仍然会以此为荣而归附于他,更何况实际上还有好处呢?假使处士兼有颜渊和闵子骞的贤德,如果穿着粗布衣服去拜访人,人们仍然会以此为耻辱且害怕他再来,更何况实际上还有坏处呢?
只有那些古直刚烈、高义远志的贤人才不会这样。他们的恩情一旦结交,便永远不会松懈;尊重之情一旦生于心中,即便贫贱也会愈加坚定。《诗经》里说:“那些善良的君子,他们坚守道义始终如一。用心坚定犹如绳结。”所以说天地寒冷才知道松柏的坚毅秉性,世道险恶才知道人性的坚定执着。
庸俗的士人目光短浅,急于眼前的利益,看到对自己有利的就争着上前,看到对自己无利的就转身离去。因此急功近利的人,争相攀附上面显贵的人却无暇接待下面穷困的人,争相追逐前面权重的人却无暇体恤后面贫贱的人。因此,韩安国能够送给田蚡五百金,却不能救济一个穷困之人;翟方进称赞淳于长,却不能举荐一个贤才。韩安国和翟方进,都是前朝的忠良之臣,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如今这褒败之世那些才能低劣的国相呢?这就是奸诈之人争相结党以上位,而高洁处士则愈加被遮蔽的原因啊!除非圣明的君主,谁能够明察这些呢?
富贵未必值得尊重,贫贱也未必可以轻视。人心各有所爱,气度量识也相差甚远。许由辞让帝位不受,俗人却争夺区区一个县职;孟轲能够辞去万钟的俸禄,小人却贪恋升斗的官粮。因此伯夷采薇而食毫无悔恨,巢父甘愿在树上结巢而居。由此看来,士人的志向和气度,确实很难估量。所有做官的人,不可以凭借富贵傲慢对待贫贱的人,认为贫贱的人一定会屈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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