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黄甘陆吉传》原文及翻译

苏轼
原文：
    黄甘、陆吉者，楚之二高士也。黄隐于泥山，陆隐于萧山。楚王闻其名，遣使召之。陆吉先至，赐爵左庶长，封洞庭君，尊宠在群臣右。久之，黄甘始来，一见拜温尹平阳侯，班视令尹。吉起隐士，与甘齐名，入朝久，尊贵用事。一旦甘位居上，吉心衔之，群臣皆疑之。会秦遣苏轸、钟离意使楚，楚召燕章华台。群臣皆与甘坐上坐。吉咈然谓之曰：“请与子论事。”甘曰：“唯唯。”吉曰：“齐、楚约西击秦，吾引兵逾关，身犯霜露，与枳棘最下者同甘苦，率家奴千人，从战季洲之上，拓地至汉南而归。子功孰与？”甘曰：“不如也。”曰：“神农氏之有天下也，吾剥肤剖肝，怡颜下气，以固蒂之术献上，上喜之，命注记官陶弘景状其方略，以付国史，出为九江守，宣上德泽，命童儿亦怀之。子才孰与？”甘曰：“不如也。”吉曰：“是二者皆出吾下，而位吾上，何也？”甘徐应之曰：“君何见之晚也。每岁太守劝驾乘传，入金门，上玉堂，与虞荔、申梠、梅福、枣嵩之徒列侍上前，使数子者口呿舌缩，不复上齿牙间。当此之时，属之于子乎，属之于我乎？”吉默然良久曰：“属之于子矣。”甘曰：“此吾之所以居子之上也。”于是群臣皆服。岁终吉以疾免更封甘子为穰侯吉之子为下邳侯。穰侯遂废不显，下邳以美汤药，官至陈州治平。

    太史公曰：田文论相吴起说，相如回车廉颇屈，侄欲弊衣尹姬悔。甘、吉亦然。传曰：“女无好丑，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此之谓也。虽美恶之相辽，嗜好之不齐，亦焉可胜道哉！

参考译文：

    黄甘、陆吉是楚国两位贤士。黄甘隐于泥山，陸吉隐于萧山。楚王耳闻他们的声名，特地派遣人请他们出來谋事。陆吉先到，楚王赐爵左庶长，并封为洞庭君，尊敬、宠爱他的程度在众臣之上。过了很久，黄甘才來，楚王任命温尹平阳侯，颁视令尹。陆吉的出身为隐士，与黄甘齐名，进入朝庭做官已经很久，并且得到重视及任用。然而有一天，黄甘竟位居群臣之首，陆吉心有不平，而群臣也感到相当疑惑。此时刚好遇到秦国派苏轸、钟离意出使楚国，楚召宴章华台。群臣和黄甘皆坐上位。陆吉生气地说：“我是否可以跟你谈谈？”黄甘说：“可以。”陆吉说：“齐国和楚国相约往西攻击秦，我引导士兵闯关，受尽霜露之苦，与枳棘最下者同甘共苦，率领家奴千人战于甘州，开拓疆土，到汉南才回來。这功劳要归谁？”黄甘说：“我不如你。”陆吉又说：“神农氏拥有天下，我剥肤剖肝、怡颜下气十分辛苦地将固蒂之术献给君王，君王十分开心，命令注记官陶弘景将其记录下来，以录在国史之中，并派出任九江守，宣布君王的德政，使儿童也感怀在心。那这要归功于谁？”黄甘说：“我不如你。”陆吉问：“既然你两样都比不上我，那为什么你的职位比我还高？”黄甘慢慢地回答说：“你怎么这么晚才明白？每年劝君王乘传，入金门，上玉堂，与虞荔、申梠、梅福、枣蒿等人侍奉在君王面前，使许多人张口缩舌，久不能已。在此时，功劳是在你还是在我？”陆吉沉默许久，说：“在于你。”黄甘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位居你之上。”众臣听了皆服了他。年尾，陆吉以生病为由而免官，改封黄甘的儿子为穰侯，陸吉的儿子为下邳侯，穰侯不久就被废了，反倒下邳侯以美汤药官至陈州治中。

    太史公说：孟尝君以巧智让吴起为其相；蔺相如为大局著想，避开廉颇的诋毁，不与他正面交锋，使其感到羞愧；尹姬悔恨自己对待侄儿的方法；而今黄甘与陸吉也是類类似的状况。传曰：“女人本來看不出他们的善惡，可是一旦进了宫，就会因为争宠而引起嫉妒心。士人本來没有贤与不贤之差，可是一旦入了朝廷，就会因比较而产生嫉妒。”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虽然美恶、嗜好有所不同，但怎么可以说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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